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紫玉钗 (第9/19页)
,天下最有名的少数望族之一。李益的舅父很多,此刻在洛阳的,是李太夫人嫡堂的哥哥卢章,以户部尚书致仕,定居东都;虽已优游林下,但以卢家门生故旧遍天下,所以在仕途中仍有不可忽视的潜势力。 拜见了舅父舅母,又请见表妹卢郁香。她是个性格冷漠,不喜欢接近男性的女孩子,然而中表至亲,情分不同,毕竟还是出来了。 “表妹好?”李益含笑相问。 “表哥好。”同样的寒暄,但声音中一点热气都没有。 “表妹越发出落得天仙化人似的了!”李益向他舅母说。 “就是脾气还不改。”卢太夫人皱着眉头回答。 “表妹还作诗不?”李益准备了几首旧作,抄在一个手卷上,笼在袖中,想找机会展露一下。 但是,答语让他失望。“早不作了!”她说。 “那么,也常读诗?” “也没有。” “然则,看些什么书?” “佛经。” 李益抽了口冷气,说不下去了。 卢太夫人倒有些过意不去,“郁香!”她说,“你也陪君虞到你书房去看看。” “不!妈。”卢郁香不肯,却又不说原因。 “中表至亲怕什么?”卢章也怂恿着,“你不是常说,家里没有一个人可以陪你谈谈。连我,你都说我话言无味。你表哥可是好辞令——上月初,吏部郎中到洛阳公干,特为来看我,说你表哥‘书、判、身、言’无一不佳,言辞便给,更叫人激赏。这一来,你可别再成天怨着无可与言了!” 卢郁香还未有所表示,李益却赶紧转身拜谢:“舅父,太夸奖我了!”他转眼看着卢郁香,又说:“表妹生具夙慧,精通禅理,只怕我这钝根人,不足与言。” “听见人家说的没有?”卢章笑着对她女儿说,“拿话把你拘住了。快去吧,去斗斗你们的机锋,可别入了魔!郁香,不是我说你,”卢章皱着眉,看了李益一眼,“年轻轻的,学什么佛?” 李益会意了,报卢章以一个领悟的眼色,然后向卢郁香微笑道:“表妹,能让我瞻仰瞻仰你的书斋吗?” “说什么‘瞻仰’,”卢郁香渐渐觉得她表哥不是那狂妄自大不识趣的人,于是便稍稍假以辞色,“跟着我来!” 李益站起身来,不慌不忙地朝上说道:“舅父、舅母,我先跟二老告假!” “去吧!”卢太夫人答道,“回头来陪你舅父喝酒。” “是!”李益恭恭敬敬地答应一声,退后两步,然后潇洒地一转身,追逐着余香,出了回廊。 卢郁香的步伐很快、很稳。一折向北,南风扑面,她那紫罗衫子上熏染着的香味,散播愈烈,把走在下风的李益勾得心旌摇荡,兴起无数绮念。 满院绿荫,五楹精舍,那就是卢郁香独有的小天地。由右侧雨廊踏上台阶,卢郁香站住了脚,吩咐侍儿:“先去煎茶。用我自己喝的那一种。” 原来她是面冷心热!李益心里有数,等她跨进门槛时,赶紧代替了侍儿的职务,抢上去扶住她撩住裙幅的手臂说:“表妹走好!” 这一扶,直到她的书房才放手。她坐在杨妃榻上,笑着说:“你‘瞻仰’吧!” 李益自然要细看。第一眼就看到墙上一幅绢本水墨的观世音像。袒胸趺坐,宝相庄严,但长眉星目、高鼻阔口,是男人的面貌。右下角题着一行正楷:“大历六年佛诞日弟子卢郁香敬造。” “行笔细而不弱,深得杨庭光的遗意。”他点点头,装出内行的姿态批评。 “难得,你居然是个行家。”卢郁香有着出乎意料的知音之感。她的画,学的正是与吴道子齐名的杨庭光。 “只是这不像女菩萨。” 这话可外行了。“观世音本是男身。”她冷冷地答说。 “面貌倒有些像我。” 卢郁香笑了,“不害羞!你也配?”她指着佛像前的香案说,“配我朝夕顶礼?” “那么,表妹,你再画一张给我。画上你自己的玉貌,让我挂在书房里,朝夕顶礼!” 那半真半假的语气,似笑非笑的神情,耳目所及,陡觉心弦大震。卢郁香赶紧定一定神,故意呵斥似的答道:“别胡说,亵渎菩萨!” “哪里还有菩萨?你就是活菩萨!黄金铸像,香花供养,我一个人的活菩萨!” 卢郁香大笑,一面笑,一面喘着气说:“越说越不成话了。”然后,忍住笑,作势瞪眼:“你再胡说八道,我可要撵你!”但,话还没有完,她自己到底又忍不住笑了。 煎了茶来的侍儿,诧为异事,匆匆奉茶已毕,赶紧要到老主人面前去献殷勤。 李益告辞了,卢郁香也向父母道过晚安,回自己院子去了,卢家老夫妇却还在灯下闲话。 “看来郁香这孩子,跟她表兄倒有些缘分。”卢太夫人说。 “嗯。”卢章点点头。 “姑太太有意无意提过好几次了,门第相当,而且也中了进士选了官,亲上加亲,就成全了他们吧!” “看一看再说。听说君虞在长安的名声不怎么好!” “那也不过年少风流。想你当年,比他还荒唐……” “得、得!”卢章最怕她提起往事,“夫人,你别又扯上我。说君虞,你得知道,他家是个空架子!” “那怕什么?‘百足之虫,死而不僵’,放着姑臧李家的门第、君虞自己的才干,怕将来没有飞黄腾达的一天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