字体:大 中 小
护眼
关灯
上一页
目录
下一页
紫玉钗 (第7/19页)
怎么说呢?” “你不必说什么。你只把我的话摆在心里,相信我,相信我……” 他奔过去紧抱住她,雨点般吻着她的发和后颈。她畏缩地仰起了脸,在月光的映照下,仿佛看得见她自己睫毛上所沾染的泪水,像草间晞露似的在朝阳影里闪耀着。 “那么,八月里来了没有呢?”老何问浣纱。 “鬼影子都不见!这个死没良心的东西,比畜类都不如!”浣纱破口大骂,“最丧良心的是,我家小娘子明明已经看穿了,他还要骗她一骗。何伯伯,你想,小娘子已经说了,那誓约不过是空话,他偏还要那样拿死来赌咒,若不是真心,何用如此?因此,小娘子那颗死而又活的心,自然又让他骗得死心塌地了!” “那么,没有去打听一下?” “怎么没有打听?”侯景先接口说,“姓李的那家伙,先说回洛阳省亲;到了九月里托人去打听,说到江南去了,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;年底到郑县去打听,那家伙避而不见;之后,小玉又托人带信给他,连个回信都没有。” “既然如此,小玉该死了这条心了吧?” “哪里死得了?”侯景先把那颗白发皤然的头,摇得拨浪鼓似的,“求神问卦,烧香拜佛,搞得失神落魄,弄出一场大病,到现在没有好。生了病,还在东托人,西送礼,想拜托那家伙的亲戚朋友,通个消息。可是谁理她?只有个姓崔的——李益的表兄,还好,有时候有姓李的信息。不过,也是画饼充饥,当不了事。” “唉!”老何长叹一声,站起身来说,“浣纱,我带你去个地方。到了那里,你实话实说好了。” 于是老何把她带到延先公主的第宅,那一支紫玉钗,加上那段凄楚的故事,卖得了很好的价钱——一百二十贯,合十二万钱。 半年来,小玉是第一次如此富裕。刚吃了药,精神稍为好些,便即想到崔允明——一位“明经”,就是李益的表兄,在长安候选了三年,还没有选上一个官儿,境况十分清苦。 “浣纱,”小玉微微喘息着说,“秋深了,崔郎的寒衣,怕还在西市的质肆里。你……你送一万钱去给他。” 自顾不暇,还拿艰难得来的钱,大把送人。浣纱心里有气,便故意不理她。 “浣纱,浣纱……” “知道了!”浣纱不耐烦地答了一句。 “那么,你去嘛!”小玉伏在被上喘了半天,断断续续地说,“崔郎是好人。我……我还指望着他为我帮忙。好妹妹,你算是体恤我——去一趟,说哪天空了,来看看我,我有话说。” 看着她那隐在旧罗被下面,瘦得几乎显不出来的身子,和那苍白的脸色,以及失去了光泽的头发,还有那充满了无限辛酸的眼,浣纱心如刀割,再也不忍拂她的意了。 “浣纱!”崔允明托着一个开元钱在手里,容颜惨淡地说,“这一文钱,就像一斤金子那么重!我真不愿意用你家小娘子的钱,可又没有办法不用。我常常有个痴想,但愿我死了,回到我的前生——生在开元年间。” “只有巴望来生的,哪有想回到前生的。”浣纱敛一敛笑容,又说,“开元年间的日子好过?” “当然好过,太好过了。像我这样一名‘明经’,何愁没有官做?至于如李——” 他突然顿住了。她明白,是不愿提到李益——然而,别人都厌弃那负心汉,小玉却还念兹在兹,这片痴情,简直痴得可怕。 浣纱最明白小玉是怎么回事,她是用李益遗留给她的那把感情的刀,一寸一寸在切割自己的生命。到现在已所剩无几了!但哪怕知道她明天就要死,今天也不能不尽全力去救她。 怎么救呢?延医服药,祷告神灵,求巫作法,统统无用——只有一味起死回生的药:一个情多意重、温柔体贴的李十郎,摆在她面前。 而这味药是比人形的何首乌,或者千年的肉芝都难寻觅的。谁也没有见过样子像人的何首乌,更没有见过如白胖娃娃、会跑会跳的肉芝。世上根本没有这两样东西。世上—— 世上也根本没有那个情多意重、温柔体贴的李十郎!浣纱一下子想通了:“让她死了这条心吧!” “你是说你家小娘子?” 浣纱点一点头,凝神静虑抓住她那个突如其来的意念,反复推敲,越想越有道理。“崔郎,以前错了!”浣纱的声音像个经历过沧桑的中年人,“大家都怕小娘子经不起刺激,所以明知道李十郎不会再来了,永远不理她了,却还是编出许多说辞来骗她,悬着那游丝一线似的希望,吊着她的脖子看她死。这……这连崔郎你也有错处!” 崔允明不防浣纱能说出这么一番鞭辟入里的话来,红了脸,嗫嚅着承认:“你……你说得不错。” “那么,我有个主意,说出来请崔郎斟酌:要有那么一封信,能让小娘子死了那条心!” “嗯,嗯!”崔允明点头说道,“这不失为破釜沉舟之计。你再说,要有怎样一封信,才能让她死心?” “要有李十郎一封信,说得决绝些。” “怕我那表弟,已有负心之实,却不愿担负心之名,不肯写这封信的。” “这就看崔郎你了。假造啊!假造李十郎的笔迹。” “这倒使得。”崔允明答道,“信中写些什么?” “就说,已另选高门,成亲在即。叫我家小娘子不必痴心妄想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