字体:大 中 小
护眼
关灯
上一页
目录
下一章
紫玉钗 (第19/19页)
李益冷冷插言,又转脸对小胡奴说,“你回去告诉那穿黄衣服的,他的手段我领教了。” 一提“穿黄衣服的”,浣纱陡然记起去年年底在侯景先寄附铺柜房中所见的黄衫客,再回想李益进门之前的那一阵喧嚷,恍然大悟!心中称快,脸上便有了笑意,“小郎!”她亲热地执着小胡奴的手说,“请你回去,说我浣纱拜上黄衫大爷,若是苍天有眼,改日李十郎和我家小娘子双双来叩谢黄衫大爷成全的恩德。”说完,又叫桂子取一贯钱作脚力,把那抬食盒的壮汉一起打发走了。 面对着一席盛馔,在小玉却是触目成愁,事有蹊跷,不问可知。但不管如何,只看李益那如凝寒霜的脸色,把她那颗不知碎了多少次的心,冻结得无复一丝热气生趣。原来她是靠回忆,靠强自编织的美梦支持下去的,而此刻,回忆和美梦都消失了。脑中空空的,只觉得天旋地转,此身无主,眼前的一切皆不甚分明,唯一能把握得住的,只是一个意念:要弄一弄明白,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? “桂子!”浣纱却越发沉着了,平静地嘱咐,“你把小娘子先扶进去息一息,我跟十郎有话说。” 小玉确也支持不住了,让桂子扶着往后而去。但到了厅后,她忽又不甘于就此退避,隐在屏门后面,不肯再走。桂子无奈,只好搬一张小榻,让她靠着休息。 厅上,浣纱和李益的交谈,清晰可闻。 “十郎,今天不是你自己愿意来的?” “何必明知故问?”李益气咻咻地答说。 “你以为是我请那黄衫客,把你骗了来的?不是!”浣纱摇摇头,“照我想,只是他爱打抱不平,出手管这闲事而已。” “他——黄衫客,又何以知道这段闲事?” “那定是听寄附铺掌柜侯景先所说。” “侯景先又从何得知?” “哼!”浣纱冷笑道,“‘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!’” 李益的脸色铁青,声音却出奇的冷静:“想来是你跟侯景先说的?” “要拜托人家典卖钗环衣饰治病服药,要托人家打听消息,盼你十郎回心转意,自然少不得细说根由。” “就在那寄附铺中?” “不在那里,又在何处?” “恨煞我也!”李益猛然击案,瞪着浣纱,“你就在那人来人往的寄附铺中,信口雌黄,坏我的名声?” “如何叫作信口雌黄?信誓旦旦,说八月中秋,天上人间一齐团圆,可曾团圆?将近三年,只字全无,可是事实?” “即有其事,又何足为外人道?” “好个‘何足为外人道’!十郎,这一说,你可是我家的亲人啰!” “谁是你家的亲人?”李益大声地说,“你那样可恶,便是我的仇人!” “奇了!就许你负心,别人说一说都不许?” 李益被驳得瞠目结舌,越发恼羞成怒,霍地站了起来。“你说我负心,就负心。再无可谈的了!只是我警告你,”他放下脸来,以县令坐堂的声口说,“若再捏造事实,信口诽谤,你可记着,京兆府的户曹参军,是我族侄!” 浣纱大怒,正要反唇相讥,拿延先公主的名头压他一下,骤听得身后急促的步履声,回头一看,脸色惨白得如一张纸的小玉,脚步踉跄地正奔了出来! “李十郎!你好狰狞的面目!”小玉捉住李益的手臂,顿足哭道,“你逼得我们一口气不出,可是要我今天就死在你面前?可是?”小玉突然变为狞厉的神色,举起案上的一杯酒,酬在地上,仰天喊道:“过往神灵,请听李益的誓约!”然后断断续续、凄凄惨惨地,背那定情之夕,李益亲笔所写的誓约。 背了不到一半,突然一阵抽搐,整个脸都歪曲了。浣纱和桂子大惊,李益更是慌张得手足发抖。就这一转眼间,小玉的头一歪,倒在李益胸前,双手垂落,呛啷一声,酒杯掉在地上,摔得粉碎。 “小娘子,小娘子!”桂子一面喊,一面放声大哭。 “别哭!”浣纱恶狠狠地叱斥着,上前扶住小玉的尸体,对李益说道:“你走吧!我们不骂你、不打你。你有你白绢黑字写下的誓约,如果变心,‘神人共弃,为厉鬼击脑而死’!喏,”她指着小玉的可怕的脸说,“厉鬼在这里!” 李益猛然打了个寒噤,抖动着双腿,逃出了小玉家。 不久,李益娶了卢郁香。但马上传出骇人听闻的消息,说洞房花烛之夜,李益便拿一张汉朝的古琴打他的新妇,原因是,他在新妇怀中搜得异性所赠的一枚斑犀钿花盒子,里面盛着两粒寄相思的红豆和少许媚药,而新妇果非完璧。一说,那张男相的观世音像中,藏着一段暧昧——自然,那是莫可究诘的,但李益与岳家涉讼公庭,终于出妻,却是事实。 又不久,李益路过二分明月的扬州,纳名姬营十一娘为妾,却又怕她不贞,居然想出一个异想天开的防范办法:每次出门以前,把营十一娘用澡盆覆扣在床上,外加封识,回家以后,要细细检点了才放她出来。 营十一娘不堪这样的虐待,终于引剑自杀。 从此,李益的妒名,大于他的诗名。每到一处,人人以异样的眼光看着他,这叫他十分头痛——厉鬼击脑了!他常常这样在疑惑。 怕真的是霍小玉化作厉鬼击过他的脑,因为他的行为,证明他的头脑是有毛病的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