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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(第4/6页)
延在内心中拒绝承认自己所体察到的事实。在他的想象中的郑徽,不出两种状态,一种是门第高贵的翩翩浊世佳公子,春风得意,荣登上第,为人人所艳羡;一种是才丰命啬,中道夭殂,留下几篇好诗,传诵人口,提起他的遭遇,人人浩叹惋惜。 除此以外,不可能出现第三种状态——那样一个形容猥琐,竟至以出卖涕泪,唱挽歌为生的人,郑公延觉得对他和他的门第亲族,是一种无法容忍的侮辱,他宁死也不能要这样一个儿子。 然而,居然要有这样一个儿子了!那是件离奇得令人难信的事,就像有个身份下贱的不相识的人,忽然来冒充他的儿子一样,使他怒不可遏! 这一夜他越想越恼怒,竟至终宵不能合眼。天一亮,他就叫其他的仆从,分头寻找贾和。此刻,他唯一的希望是,自己所设想的一切,完全是无中生有的庸人自扰,贾和只是迷了路,迫于宵禁,才在外面被困了一夜。 吃过早饭,郑公延贴身的一个书童小进,一脸惊喜之色,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进来禀报:“一郎回来了!”他大声地喊,“一郎没有死!好好儿的,只是瘦得快认不得了!” 郑公延的心,猛然往下一沉,一阵晕眩,跌坐在胡床上,手扶着头,半晌作声不得。 小进只以为他骤得意外消息,难以置信,便上前扶着他,又说了句:“是真的。” 郑公延一掌打在小进脸上,厉声骂道:“我知道是真的。何用你来瞎起劲!” 小进掩着脸不敢作响。他怎么也不明白,为了什么挨了这一巴掌。 就这时,贾和也进来了。一看郑公延面色不愉,特别加了几分小心,轻轻说道:“果然是一郎。他不敢来见郎君,是我好不容易把他骗了来的。” “谁要你多事?”郑公延瞪着眼说。 “自家骨肉,流落在外面,总不是事。郎君,”贾和嗫嚅着说,“一郎九死一生,也吃了不少苦,你可怜可怜他吧!” “哼!”郑公延冷笑一声,问,“不是说中途遇盗,怎么又到了长安?” “没有遇盗这回事……” 贾和才只说了一句,把郑公延刚压下去的怒火,倏地全翻了上来,“这一说,他是冒贾兴的名义,写信撒谎?既然自绝于父母,今天又跑来干什么?” “那也是怕见父母,一点羞耻之心。”贾和解释着答说,“其实一郎自己又何尝不心痛?” “那么这一年,他到底在什么地方?”郑公延又补充了一句,“我是说他在入闱以前,住在什么地方?” 贾和默然,他不敢说破真相,怕更惹郑公延生气。 “哼!不用说,当然是平康坊的勾栏人家!”郑公延厉声问道,“是不是?” “是。”贾和硬着头皮答应,却又为郑徽解释道,“郎君三十年前,不也走马章台,一日看尽北里花?这不足为奇。” “哼!”郑公延为了维持他的尊严,大声斥责,“你简直拟于不伦,竟拿我跟他相比?我辜负了父母的教训还是败坏了郑家的名誉?他自到长安,只写过两封信回家,可见自始就甘于下流,沉湎酒色,心目中从来就没有父母二字。天性凉薄到如此,你还替他辩护?”说到这里,他把脸一沉,冷冷地吩咐:“下去!不准你过问这件事。” 贾和从未碰过这么大的钉子,心里十分难受,却又不敢声辩,只好悄悄退下,躲在屏风后面,暗中还在打算,如果郑公延对郑徽责罚得太重,他还要不顾一切,出来解劝的。 他没有想到,郑公延却站起身来,走了出去。等了一会儿,看看没有动静,放心不下,便一路寻了来,走到门外,只见四骑已快出永兴坊,四骑中,认出有郑公延父子,另外两个自然是仆从,就不知道是谁。 于是他找到小进一问,郑公延所带的两个人,是常州刺史署中这年春天新补的两名差役,他们和郑徽,彼此都是陌生的。 贾和大为惊疑,立即跨上一匹马,赶出永兴坊,却是四顾茫茫,不知往哪个方向去找,只好漫无目的地在附近几坊乱转。 而郑公延却有预定的目的地,他出了永兴坊西门,一直往南疾驰,越过曲江,折往西南,到了杏园附近,已经是很荒僻的地方了。 于是他领头下了马,铁青着脸站在那里,以愤恨得要喷出火来的眼光,看着郑徽。 郑徽的感觉很奇怪,他想通了,有种生死置之度外的豁达,由于心理上已有接受任何责罚的准备,所以他并无恐惧。自然,他心里也充满了惭愧疚歉,然而他不愿多说什么,因为他的深重的罪孽,无丝毫辩解的余地,所以说什么话,都是多余的。 “父亲!”他只伏在地上叩了个头,说了句,“儿子不孝!” 郑公延的声音,出奇的冷静:“你现在才知道不孝,晚了!”于是,他自己一马鞭抽向郑徽,然后,又以坐堂行刑时的语气命令:“替我打!” 那两个差役虽不是侍候刺史坐堂的老手,但耳濡目染,也懂得点行刑的诀窍,一鞭下去,其势虽凶,实际上刚在一接触郑徽的后背,便很巧妙地缩了回去,所以并不太疼。 郑公延做了多年的州牧,还有个看不出来的?大喝道:“替我着实打!剥了衣服打。” 那两个差役面面相觑,互相使了个眼色,一齐上前,剥落了郑徽的衣服。然后再一鞭下去,背上立刻出现了一条鲜红的血痕。 郑徽疼得额上冒出黄豆大的汗珠,但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