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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8节 (第3/3页)
水过滤了,从身上缓缓移过,也没有任何温度。 ??角落里的灯树淌满烛泪,白银灯盏上残留着淡红色的蜡痕。到了深夜的时候,这里应该会点灯,这样的人应该会很在意深夜吧,否则这盏灯树怎么会满身疮痍、满脸泪水?深夜代表着死亡,死亡是一场长眠,只有害怕黑暗的人才会在自己睡觉的时候点灯。 ??自他踏上这条不归途起,是不是就已经预见到了死亡?是不是也想过一辈子隐瞒身世,将他的野望和谜一样的往事带进坟墓?可这样对他来说,比惨淡赴死还要难以忍受。 ??“你是……”面前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女孩,抱着鱼歪头看向他。 ??“师、师姐,我是今年刚入门的弟子!” 小药徒骤然回过神,像被检阅的新兵挺直脊梁:“你应该没见过我,不过你放心,我带来了师父和师兄师姐们的心意!” ??他语无伦次地大声说着,少女却突然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,示意他压低声音。 ??难道这里还有人? ??他听到耳畔“叮”一声,颈后一凉,他抬起头,看到檐下冰锥的尖端有一滴水珠凝聚下滑,将要落到他衣领里。 ??坚冰看上去像在融化。 ??小药徒突然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待下去,虽然这地方银装素裹很好看,但总有阴冷的寒风在各个角落里游移,他不属于这里,所以也不能带来驱散阴寒的阳光。 ??“那师姐,我走了。”他走几步又回头,指指那条把他吓到了的白鱼:“它其实没有伤我的意思……” ??“开个玩笑,你不会真以为我会把它关在雪地里一整晚?” ??小药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,这回他真的走了,他走出很远才觉得后悔:应该趁机问问师姐,这里的主人现在在哪里。 ??— ??书房的屏风后有一扇暗门,冰冻三尺。鞋子踩上去,立马结了一层薄薄的冰,跟地面黏在一起。 ??白梨不知是第几次走进来了,空荡荡的没什么摆设,只有一把椅子,还有满地的冰雪。少年垂首坐在椅子里,身上盖了层薄薄的霜,连眼睫上也挂着冰雾,他皮肤几近透明,犹如一尊剔透的冰雕,若不是眉睫和长发是唯一漆黑的部分,几乎就要和茫茫白雪融为一体。 ??琴光正在修补魂魄,身上的剑伤早已痊愈,而他前额乌黑的发丝里,不知何时冒出了两根小荷尖尖角,顶端像麋鹿的角那般裂出两根分叉,只有拇指那么长,像藏在草丛中结着晨霜的春笋,幼嫩而青涩。 ??这应该是刚长出来的龙角,而且是春笋顶部最嫩的鹅黄色的那一部分,让人不自觉地害怕会不会不小心掐断。 ??那条鱼也游过来,乌黑的眼睛好似有话要说。 ??白梨知道它肚子里在打什么主意。 ??自从最开始她上了胖鱼的当,认为“献上最真诚的吻就能唤醒沉睡的少年”,然而最终没有任何奇迹发生的时候,她就再也不会相信这条满脑子话本里狗血情节的胖鱼了。 ??“你是说,这回的目标是龙角?”白梨以怀疑的目光睨着它:“不会又是你的异想天开?” ??胖鱼连连摇头,甚至张开鱼鳍证明自己的清白。 ??虽然这操作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,白梨还是很乐意尝试一下,他一直像个植物人一样睡在这里,看不到外面天翻地覆的世界,那实在太可惜了。 ??她捧起少年的脸,他像一片无暇的白瓷做成的假人,脆弱得仿佛一捏即碎,又精致得让人叹为观止。她轻轻在他前额幼嫩的龙角上轻轻吻了一下,像王子路过水晶棺椁时为白雪公主的美貌吸引,或是路过开满蔷薇的城堡时为睡美人的容颜折服,于是两个见色起意的男人不约而同地吻醒了长眠不起的公主。 ??少年依旧合着眼睫,眼睫上的冰霜化了,像黑天鹅颈下毛绒绒的羽毛上挂着的水珠,冰雕玉砌般雪白的脸颊却沁出一片浅红。 ??厚厚的冰层开始融化,甚至能听到汩汩水流声,那是徘徊在海底不愿离去的光阴长河重新开始流动的声音,小圆球里满头白发的树抽出了嫩绿的新枝。 ??温温热热的呼吸扑在白梨颈侧,真是奇怪,他被冰了这么长时间,冰融化之后,原来还是这么温暖……等会儿,冰……融化了? ??他缓缓睁开眼,眼珠灰雾雾的像被抽走灵魂,只剩下一具精雕玉琢的躯壳,但他的的确确已经醒来——或者说,处于半混沌的状态,而她刚才还偷偷亲吻少年前额的幼角,像在偷尝禁果,那条白鱼就是蛊惑她的蛇。 ??但是少女青涩生疏的吻,就是一枚芬芳的禁果,引诱着沉睡树下的瓷人。瓷人因而被染上色彩——黑墨渲染的发、点漆般的眼珠,还有两枚淡青的角,最后唤醒了长眠已久的灵魂。 ??大雪消融,倦鸟归巢,沉睡的少年,终于等来了他的女孩。 ??海岸边,没有剑的剑修突然站起身。 ??“怎么走了?不是说好一起下去吗?” ??“没有必要了。”他背对着海面,像诀别挚友一般往后挥挥手,“以后,有的是机会。”